暗衛快馬加鞭馱著平王下山，他們在裕華縣境內換了馬車，一路馬不停蹄的往京城趕。

平王在路上雖然毒發了兩次，但是幸虧有那一瓶子靈丹妙藥，才勉強維繼著保住性命。所幸，裕華縣離京城並不遠，暗衛終於趕在平王第三次毒發之前將他送回了王府。

平王府派人進宮請禦醫救命，恰逢皇上發病，所有禦醫都在禦書房外聽宣，如此一來，平王的求救信號便傳到禦前。

昌平帝喝了藥，臉色還是有些慘白，他有些弄不清楚來龍去脈：“平王？他不是在汴州麽？怎麽，賑災的隊伍已經回來了？怎麽朕沒有得到消息？”

李全德不敢隱瞞：“賑災的隊伍……還未曾回來，平王是負了傷，所以先行回京！”

昌平帝面上一緊：“負了傷？咳咳——”他猛烈地咳嗽兩聲，賢妃趕忙幫他拍了拍後背順氣：“皇上，您別急，千萬要當心自己的龍體！”

昌平帝擺擺手，目光有些沈重地盯緊了李全德：“前次奏報還好好的，怎麽無端端會受傷的？”

李全德剛想開口，一旁的襄王卻忽然道：“聽說，在回京途中，平王忽然起了心思要去華照寺進香，還稱病躲進馬車裏，自己卻輕衣簡從跑進了蒼山，結果遇到了山賊，被一刀砍在胳膊上，還中了劇毒！”

賢妃聽他開口，眉頭忍不住微微一蹙，心裏暗罵一聲蠢貨！

果然，昌平帝凝視著襄王，疑惑道：“你是怎麽知道的？”

襄王瞬間語塞，對上昌平帝懷疑的眼光，他趕忙垂下頭去，急急道：“兒臣……剛剛兒臣進宮時碰上了平王府派來請太醫的奴才，所以……所以才知曉此事！”

昌平帝知道自己這幾個兒子沒有一個省油的燈，只怕互相也安插了不少暗釘，平王只怕前腳進京，襄王、靖王還包括尚在禁足的楚王就都知道了。他冷冷瞪了襄王一眼，卻沒有死揪住不放。

賢妃的帕子緊緊握在手裏，此時更是出了一手心兒的汗，她見昌平帝總算沒有繼續追究，才暗暗長出一口氣，放下心來。

卻見昌平帝一拳錘在枕頭上，屢金線暗花的軟枕發出一聲沈悶的聲響：“真是不堪大任！不堪大任！剛剛誇獎了他兩句，尾巴便翹到天上去了！”

李全德始終躬身立在一旁，聞言心中忍不住一緊，他卻死死咬緊牙關，壓抑住那張想要張開的嘴。

他活了這麽久，在皇上跟前伺候了這麽久，深深知道宮裏的生存法則：病從口入、禍從口出，宮裏容不得那麽多好心的人活著。

“李全德，指一個擅長解毒的大夫給他，另外，傳朕的口諭，這段時間，平王便在府中安心養病，不用上朝了！”

襄王忍不住擡頭看一眼賢妃，母子兩人會心一笑，又趕忙將笑容遮掩過去。

李全德自去宮外傳旨，直到走出去好遠，還能聽到昌平帝憤懣不平的抱怨聲：“沒有一個省心的！沒有一個能讓朕省心！”

在太醫院中，劉奔是解毒的高人，李全德原本也是打算讓他去平王府出診的，可是劉奔還未走出宮本，便被純妃跟前的大宮女青衣攔了下來：“劉大人，娘娘說皇上龍體欠安，保不齊哪個惡毒的小人便會存了心思趁虛而入，若是遇到突發事故，還需您在禦前伴駕，娘娘方能安心！”

劉奔惶恐道：“姑娘說的是，只是平王那裏……”

青衣一挑眉，滿眼都是不屑：“娘娘自會吩咐人去幫平王看診。”

劉奔暗忖片刻，又揚著笑臉道：“不知娘娘為平王殿下指派了何人？”

青衣“哼”的一笑：“左右朱章明大夫是閑著的，娘娘已經吩咐人去尋他了，劉大人放心！”

“朱章明？”劉奔臉色不由十分難看：“朱大夫擅長婦產一科，這……這如何使得？”

青衣柳眉一豎，掐著腰訓道：“如何使不得？劉大人莫非自恃醫術高超，覺得其他大夫都是酒囊飯袋？”

劉奔見她變了臉色，立時便惶恐道：“下官不敢，下官不敢！”他低低嘆一口氣：“下官從命便是！”

青衣冷冷瞪了他一眼，一扭腰，轉身走了。

朱章明奉了昌平帝的召命，很快就去了平王府。只是他雖然也是禦醫，但主修婦產一科，面對著傷口開始發黑化膿的平王，卻端的是素手無策。只是他心中也清楚，賢妃之所以派他來，也不過是走個過場，甚至有意借自己的手將平王送進墳墓。想明白了這件事，朱章明便游刃有餘。他匆匆幫平王包紮了傷口，又開了一些清熱解毒的湯藥，便只說讓平王府的人靜等消息。

蘇榮琛來到平王府的時候，平王依然昏沈沈倒在床上。他臉上有些發青，牙關緊咬、眉頭緊皺，額上冷汗不斷。

蘇榮琛擰著眉道：“他中的什麽毒？太醫怎麽說的？”

平王跟前的小廝南勳就趕忙道：“朱章明太醫倒也沒說是什麽毒，只是簡單的幫王爺包紮了傷口，又開了一些藥，便走了！”

蘇榮琛自是聽出他的話外之音，不由冷笑道：“朱章明？你們家王爺還能用得上他？那真該道一聲恭喜！”

朱章明擅長婦產，宮裏哪一位娘娘若是請了他，便知道大約是好事將近，又怎能不恭喜？

南勳愁苦著一張臉，只差給蘇榮琛磕頭了：“王爺，您就別打趣我們家王爺了！他現在形勢危急，您……您快想個法子救救他吧！”

蘇榮琛背轉過身，看著窗外冷月的清輝，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：“也不知……她睡了不曾！”

林慕果還沒睡著，確切地說：半夢半醒。她聽了蘇榮琛的請求，幾乎毫不猶豫就點了頭。蘇榮琛心中一暖，握著她得手道：“阿果，謝謝你！”

林慕果回他甜甜一笑：“我說過，咱們是一體的！我雖然對平王無感，但是我相信你。”

蘇榮琛恨不得仰天長嘯，只為了林慕果那兩句話：一句是“對平王無感”，另一句是“我相信你”！

林慕果也來不及梳頭，只換了衣服，便要跟著蘇榮琛翻窗出府，不曾想內室的門被“砰”一聲推開，一道嬌弱的身影瞬間便橫亙在兩人面前。

月賓死死將林慕果護在身後，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面前的蘇榮琛：“小姐，您沒事吧？”

林慕果面上一囧，拉著月賓的衣袖道：“月賓，我沒事，你聽我說！”

月賓的警惕心絲毫沒有放松：“小姐，奴婢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您的！”她擡眸睥著蘇榮琛，冷冷道：“王爺，您多次夜探閨閣，現在還想把小姐拐走？”

似有一股暖意匯聚在心頭，林慕果看著月賓一臉冷凝的神色，眼眶也慢慢濕潤了：曾幾何時，她也是如這般擋在自己身前，對自己說：姨娘，我來救你了！

蘇榮琛抿唇無語，林慕果趕忙收斂心神，拉著她道：“月賓，你誤會了，王爺只是請我去救人！”

月賓的神經忽然就放松了，並不是因為林慕果的解釋，而是因為她那樣的慌張、急切，生怕自己會傷了淵政王一樣——即使，憑自己的武功，並不能把他怎樣。

月賓長出了一口氣，她默默垂下頭，良久無語。蘇榮琛察覺到她得情緒，終於沈聲道：“你不應該與本王為敵。你要知道，咱們兩人是一樣的，誰要是敢對阿果不利，本王也必定要那人十倍來償！”

月賓冷冷一笑：“那你自己呢？你不是在傷害小姐嗎？你是個男的，自然無所謂，可小姐呢？”

林慕果想解釋什麽，可她張了張嘴，卻最終什麽也沒說：在這件事上，月賓確實是對的，蘇榮琛是男子，又是堂堂王爺，他可以什麽都不在乎，可是自己呢？有那麽一瞬間的慌神，林慕果甚至在想：蘇榮琛究竟有沒有為我考慮過呢？

蘇榮琛的目光落在林慕果臉上，那樣的溫柔，充滿了保護欲望：“不管你信不信，本王有絕對把握保證阿果的安全。”他微微勾了勾唇角，笑容既霸道又狠辣：“你若不是阿果的婢女，你以為，就憑你的功夫還能站在這裏與本王說話？”

月賓眉頭一動，眼中的恨意慢慢淡了一些：蘇榮琛說的不錯，兩人雖然不曾交手，但是她能感覺到，他的功夫已經精進到自己畢生無法企及的高度，他若是火力全開，五丈之內，不會留下任何活口。

月賓將身子讓開了，蘇榮琛很自然地牽起林慕果的手。月賓看了一眼，眉頭微微蹙了一下，卻只是假裝視而不見，她擡起頭，十分認真地告訴林慕果：“小姐，天亮之前一定要回來！”

林慕果鄭重點頭。

月賓的話卻從來不似今晚這般多：“還有，請您記住……”她的目光瞟過蘇榮琛，聲音平靜的似是一汪春水：“在成婚之前，您一定要愛惜自己！”

林慕果臉上一紅，月賓卻又加重了語氣：“您一定要記住！”

蘇榮琛帶著林慕果出府。在去平王府的路上，蘇榮琛還是忍不住問道：“你對月賓似是很不同！”

林慕果害怕他會對月賓留下什麽壞印象，趕忙解釋道：“月賓雖然面冷，但確是個頂好的人。一直以來，我都將她當做親姐妹一般！”

蘇榮琛低低一笑：“你不用刻意強調。難不成還怕她作為陪嫁進了王府，我會打擊報覆不成？從你為了她的賣身契求到我面前的時候起，我便知道，她對你很重要！”

林慕果趕忙一笑，掩飾了眼底深處的悲傷：“你知道就好！不過我也不擔心你會打擊報覆，誰不知道淵政王爺最是大度，宰相肚裏能撐船！”

蘇榮琛挑眉一笑，果然十分受用。

林慕果來到平王的病榻前，南勳看著她年輕貌美的臉龐不禁有些目瞪口呆：“這……這位姑娘……王爺，我們家王爺性命攸關啊！”

蘇榮琛不耐道：“不想他死就閉嘴！”南勳一噎，狠狠打了一個冷顫，不敢多言了。

林慕果的情緒並未被南勳影響，她先為平王把了脈，又細細查看了傷口，忍不住皺眉道：“是誰幫平王殿下包紮的傷口？怎能如此糊塗？”

蘇榮琛在旁冷冷一勾唇：“一個接生的！”

林慕果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，可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。平王的傷口仍在流著黑血，包紮用的紗布已經全部浸透。她問蘇榮琛要了一把匕首，在火上仔細烤過之後便慢慢向平王的傷口靠攏。

南勳一急，恨不能上前拉住她：“你……你幹什麽？”

匕首已經探進肉裏，汙血似乎流的更加歡暢。林慕果沒有回頭，淡淡解釋道：“王爺的傷口已經化膿了，若是不將這些爛肉剜除，只怕會有性命之憂！”

說話間，林慕果已經從平王的傷口處割下一塊爛肉，血肉模糊的樣子讓南勳都有些作嘔。可林慕果卻似是見慣了這種場面一樣，出了眉頭微皺，並沒有其他不適。南勳心中忍不住暗暗佩服：這姑娘看起來文文弱弱的，本領確實不一般。若是尋常閨秀，別說讓她們割肉，就是看一眼這傷口，只怕也嚇得夜不能寐了！

林慕果用了一刻鐘才將平王的傷口處理好，幸好平王已經昏厥，否則只怕疼也要疼死了。林慕果又重新給他上了藥，又用紗布將傷口仔細包紮好，蘇榮琛親手用帕子幫她擦去額上的汗水，溫情脈脈道：“怎麽樣，他中的什麽毒？”

一旁的南勳都看呆了！心道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冷面王爺嗎？我是不是認錯人了？！

卻聽林慕果搖頭道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
南勳一驚，失聲道：“什麽？您……您不知道？”

林慕果卻扭過頭沖他一笑：“天下的毒藥何止千萬種？不知道他中的什麽毒有什麽奇怪？只是……我雖然不知道他中的什麽毒，但是我沒說不能幫他解毒啊？”

南勳臉上的喜色湧起來，立時便往前兩步：“您是說真的？您真的能救我家王爺？”

林慕果點點頭：“自然是真的。只是……”她忽然轉頭看著蘇榮琛，妖艷一笑，眼中似有精光閃過：“我有一事不明，還請淵政王爺指教！”

蘇榮琛心中咯噔一下，趕忙道：“阿果有話直說，我知無不盡！”

林慕果從旁邊拿過帕子擦了手，審視著蘇榮琛，慢悠悠道：“某人出門之前，我曾給過他兩瓶解毒健身的龜和丸，後來，他告訴我，路遇老叟，心有不忍，隨手施舍……”她眉心輕輕蹙著，扭頭看著蘇榮琛，顯得頗有些調皮：“那王爺可否告訴我……平王所中之毒如此兇險，那他中毒之後，又是如何活到京城的？”

蘇榮琛低頭一笑：“阿果，我路遇老叟不假，施舍靈藥也不假，只是，只施舍了一瓶，另一瓶施舍給了平王。我知道他不久便會被派去汴州赴任，你也知道，有多少人暗中盯著他，所以……”

林慕果冷冷“哼”道：“你只管別人，你自己呢？難道你就沒有危險？你若是再這樣，那我以後也不用事事為你操心了，反正你也不領情！”

蘇榮琛見她生氣，趕忙小意討好：“怎會？別人的情都可以不領，可是阿果的我一定倍加珍視！更何況我身上有你親手繡的香囊，又怎會出事？”

南勳見這兩人公然開始打情罵俏，早就急得抓耳撓腮，作揖拱手道：“王爺，還有這位姑奶奶，您二位有什麽話以後再說，咱們現在先救王爺要緊啊！”

林慕果狠狠瞪了蘇榮琛一眼，也不再糾纏，趕忙開始準備祛毒事宜。

林慕果雖然並不知道平王所中之毒的具體種類，但是依照傷口的情況和他的臨床表現來看，這應該是某類蛇毒。

《不死藥案》中曾經記載過一種伏龍祛毒針法，據說這種針法是前朝一位赫赫有名的神醫傳下來的，再配上秘制的龜合丸，可解世間絕大部分蛇毒。

林慕果吩咐南勳準備了一套銀針，然後讓蘇容琛幫忙將平王的衣服解開。起初，林慕果只是檢查了平王傷口處的情況，現在他解了衣衫，只見半條手臂都烏沈沈的發黑。林慕果倒吸一口涼氣，忍不住驚呼道：“好霸道的毒!”

蘇容琛的眉頭也緊緊鎖起來，他唇角噙著冷笑，憑白給人一種狠厲的感覺。

林慕果劍蘇容琛的臉色陰沈的可怕，趕忙握住他的手背，兩人十指交握，四目相對，蘇容琛才平靜一笑：“阿果，我沒事的。趕快給他解毒吧！”

林慕果也不再耽擱，選了一根銀針捏在手裏，淬火消毒，然後找好穴位，精準地紮了進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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